第二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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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了会儿,她才按着键盘,慢慢打出了几个字。决定不好,又删掉,反复几次,终于才选择发送:既然老师有事,物理补习也挪到国庆后吧。
他绝对是故意的,每周三下午,全校都没课……
她窘然,很快回复:没有。
很近的脸,甚至能看清睫毛,是微微翘起来的。
到他真正开出校门的时候,车里又安静下来。
……很没用,童言尴尬笑了笑:“其实我也觉得法律很没用。”
死党,就是专门用来搞死你的。
她以前并不认识这个长长英文名字的车,后来陆北很喜欢,她就也跟着记住了这个名字。
她脑子有些转不动,就看着他嘴唇在动,听见一个声音说:“我想先了解你这部分的基础,我出去处理些私事,一会儿再进来。”
“可你是我们阳光剧社的骨干啊,”艾米继续用高亢的舞台剧腔调逗她,“自一九九六年起,几个心怀梦想的青年在上海西南某高校的思源湖边,带着对传统话剧艺术的……”
拍车门,没反应。
道路两侧很干净,简单的连公交站牌都没有,只有一两个小商铺。
这语气,明显是敲定了。
当然人不能活在过去。
到扣上安全带的时候,她才好奇问他:“今天不是很热,怎么不开车窗?空气流通也会好些吧?”
他弯腰拿拖鞋给她,厨房间就忽然跑出来一个女人,拿着雪白的毛巾,笑著对她说:“你好。稍等下,等我收拾好客厅,你们再进来。”
好在下车的地方离图书馆很近,她下车走了会儿,就看到顾平生的车。
艾米张了张嘴巴,夸张调侃道:“搞艺术的人,怎么能学物理呢?会扼杀灵感的。”
顾平生:物理不同于法律,你基础不好,最好不要中途断课。TK
直到车开进小区,她才看到门牌,这条路叫湖南路。下次有机会真该下车走一走……太干净了。
如果说学医的转法律,应该不算太难。
他很细心,在车里开了音乐,而且音量非常适中,应该是特地让别人调过的。
她还在努力想个贴切的词,就发现他无奈侧过头,看着自己:“童言,我的脸,能让你通过考试吗?”她被吓了一跳,下意识道:“我在想这道题怎么做……”
就隔着一层车窗玻璃。
自从迎新晚会筹备开始,童言每周除了上课、打工,就是改剧本,然后在学生活动中心的舞蹈大厅看人排练话剧。
顾平生:我家紧邻徐汇总校区,坐校车过来很方便,周三下午有课吗?TK
他微微笑了笑,对她打了个手势,示意她上车。
可是去老师家终归不妥吧?
她暗叹口气:好的。
童言愕然看着一尘不染的客厅,然后看着这个漂亮女人拿毛巾擦着每个角落……他们一家都是洁癖吗?
她心扑通跳了下,尴尬对着他笑了笑:“不好意思顾老师,我迟到了。”
况且,你又不是物理老师……
他给她们简单介绍说:“我表姐顾平凡,这是我的学生童言,”顾平生换上拖鞋,“我表姐现在是外科医生,我的那么些小洁癖就是她传染的,”
喔,现在还加了一项,每周去顾平生办公室补习物理……
放下手机时,排练大厅里几小撮人都开始演起来,高低起伏的台词,不停从各个角落传来。刚才还在身边的艾米,已经环抱着双臂,站在几个男生面前指导。
忽然,手机又震起来。
开始顾平生讲题,她还紧绷着神经,慢慢地,却不自主地开始走神。
顾平生:这周家里有些事情,商事仲裁都调到了国庆后上课,如果不介意,你可以到我家来补习物理。TK
可医科绝对不是随便转转玩的,他们家都是什么人啊……
顾平生:坐三点半校车,四十分钟后,我在总校图书馆等你。TK
……这是什么?
喔,小洁癖。
童言瞥了她一眼:“我是严谨的法律系学生,我在阳光剧社只是打酱油的,谢谢。”
看到他迅速写完,起身,童言有些胆战心惊:“顾老师,这个还没教吧?”
满脑子跑着物理题的童言,茫然回头:“质点动力学,一会儿还要想一想动力和波。”
童言愣了,盯着手机屏幕读了三遍……
……
他双手插着牛仔裤口袋,半弯腰,对她笑了笑……
她翻手机……悲剧地关机了。
他表姐很健谈,到最后还是顾平生把她带进书房,才算是隔绝了越来越多的话题。
可真到进了他家,她才明白什么是干净。
他递给她一瓶水:“我一年四季都不习惯开车窗,城市空气不好。”
顾平生忽然抬起头,两个人的视线就这么撞在一起。
她忽然想到下周就是国庆长假,自己早计划好了要回北京看奶奶,该不会也要被他抓去补习吧?正好,周三去他家先请假。
尤其对她而言。
书房布置的很安逸,地毯很厚,踩上去就觉得舒服。
难怪没有顾平生的短信。
顾平凡眼睛眯的像个猫:“没关系,我给TK介绍导师,他就只能指导我打基础,他可是最好的老师。”
童言更尴尬了,可还是礼貌接话:“是啊,可要下决心放弃那么多年读出来的书,还有考出来的执照……再从本科开始学医,也很难吧?”
童言再次愕然:“以前是法律系的?”
他转读法律的理由是什么?如果要做老师,其实,直接留在医学院也可以。
三十六计美人计,自勾践以来,数千年无往不利。
童言果断拿起手机,示意自己打个电话。
可让我学医,光是想想鲜血淋淋四个字,就腿软了。
直到门被关上,她才抑郁着回头,看那张纸。
接近黄昏的日光,让整个房间都有些暗。从这个角度看过去,能看到他很立体的侧脸,很浅的一个酒窝。如果一个男人脸圆圆的有酒窝,是多喜感的面相啊,可是如果脸很瘦,有这么个小酒窝,真让人觉得满……说不出的感觉。
童言抑郁着,继续推辞:没关系,我这周巩固上周所学,不会偷懒。
童言听着只有自己欣赏的音乐,看车很快拐进一条很安静的路,路是斜斜地延伸着,有足够多的法国梧桐遮住夏日阳光。
‘他家’……
童言又叹口气。
绝对是赤|裸裸的报复。
然后,没有然后了。
只要过了十一,就已经过了5周了……路上有些堵,她迷糊睡到了站,被身边人好心拍醒,看表才发现竟然用了一个半小时,也就是说迟到了整整五十分钟。
顾平生像是看出她的想法,笑著解释:“她本来已经读完博士了,可是忽然觉得自己学的很没用,一定要做些对人有帮助的事。后来就重新从本科读起来,今年刚读完硕士,在瑞金医院实习。”
她怔怔看了会儿,不知怎地,始终沉不下心去细看他们排练。
周三下午坐在校车上,她忽然有了些紧张,说不清为什么。
她走过去,看见他低头看着手机,像是在回邮件。
顾平生有那么一瞬的疑惑,旋即就笑了:“她是我一个好朋友的未婚妻,后来因为一个不肯出国一个不肯回国,分手了,和我没关系。”
“童言,在想什么?”
他话没说完,顾平凡已经笑著侧头说:“算起来,你以前是医科的,怎么可能是我传染你的?我以前可是法律系的。”
“对啊,”顾平凡终于擦完所有能擦的东西,“我那时候拿到纽约和加州的执照,忽然有些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要读法律。后来豁然开朗,还是治病救人最直接。”
学校早年有很多话剧特招生,基本是全校最靓丽风景之一。这群人闲的无聊,建了个阳光剧社,然后传啊传啊,就传到了童言的死党手里。
可是一回味他的话,不禁笑了:“顾老师,或许你的脸,真能让我通过考试。”
完了。
应该和他妈妈有关吧?
她隐晦一笑,刚想再说什么,就看见顾平生拿起笔,边说边写题目:“光滑水平面上,水平固定一半圆形屏障,摩擦系数u,一质量m小球以速度v。从一侧切线进入……”
她撑着下巴,稍微走神了三分钟,就彻底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。
岂料刚走出两步,手机真就震起来,她拿起来。
白色的路虎揽胜,那天她坐过一次。
还真是专注,童言站在车窗旁,盯着他看。身旁偶尔走过些学生,都有些奇怪看着她,如此不言不语,盯着车里的帅哥……
如今过去四周,她大概也摸清了他的脾气,谦和有礼,没有老师架子,可是真涉及任何知识层面的东西,马上就恢复了老师的身份。认真,认真的过分……